那一年我们空降震区 逆行征途从武汉开始
昨日,在空军空降兵成立70周年表彰大会上,12年前纵身一跃降落汶川地震灾区的15名空降兵团聚“同框”。 图片由空军空降兵提供
楚天都市报记者 陈倩 见习记者 张建林 通讯员 蒋龙 钟荣鹏 闵宇翔
12年了,我们15个老战友第一次聚这么齐整。”昨日,在空军空降兵成立70周年表彰大会上,空降兵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李振波看着面前的14名战友,百感交集。
12年前汶川地震,15名空降兵临危受命,在无地面指挥引导、无地面标识、无气象资料的情况下,从近5000米高空纵身一跃,空降震中地带,打开空中救援通道。12年后,“空降兵十五勇士”再次聚首,记者也得以了解到他们勇气背后的更多感人细节。
惊天一跳
逆行征途从武汉开始
时光倒流到2008年5月14日,他们第一次聚集。当时,汶川地震后与外界失联,外界急于了解震区情况。他们组成的空降兵小分队临危受命,冒着生命危险,从海拔5000米空降汶川地震震中,侦察灾情,打开了空中救援通道。
从此,人们称他们为“空降兵十五勇士”。
关于这次跳伞的高度,以前也有报道是4999米,李振波告诉楚天都市报记者,“其实就是气流影响,上下颠簸带来的一点高度变化。”
这次征途的起点,是空军武汉某机场。
时任空降兵研究所所长的李振波还记得,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他接到命令赶往集结地点时,是2008年5月13日凌晨2时许。“我可能是15个人当中睡眠时间最长的,也就半个小时。”当他赶到时,看到100多名官兵正在忙着整理装具,他们都彻夜未眠。
5月13日早上,飞机从武汉出发,到达茂县上空,因当地降雨,不具备空降条件,临时降落在成都某机场。为了等天气好转立刻出发,他们连飞机上的降落伞都没有卸下。“十五勇士”之一的李亚军回忆,当时他在机舱里看守降落伞10多个小时,“一晚上没吃饭。”
由于气象条件恶劣,李振波与部队指挥员会商后,决定首批跳伞队员换用机动性强的翼伞。这批翼伞从武汉运出后,被误送到成都双流机场,当空降兵们从机场的众多物资中把它们找到,带回驻地,已经是5月14日凌晨2时。
5月14日晨,飞机从成都起飞,开始这次震惊世界的航程。
如今的“十五勇士”
12年前的“十五勇士”
生死盲跳
神兵从5000米高空降落
这是一场无气象资料、无指挥引导、无地面标识的“三无”空降。这在世界空降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情况,危险可想而知。
灾区道路损坏严重,地面救援部队难以抵达,位于震中地带的茂县已成“孤岛”。伞降区域是高山峡谷地形,可供空降的地域十分狭小,茂县被群山环抱,境内山峰多在海拔4000米左右,包括著名的四姑娘山。这意味着空降兵必须在5000米以上的高度跳伞。对于通常在数百米高空跳伞训练的伞兵来说,这无异于生死“盲跳”。
“当时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会有多大风险。”时为空降引导队士官的李玉山说。
14日11时47分,飞机飞临茂县上空,趁着云层中露出一丝狭小缝隙,李振波第一个跃出机舱。紧接着,于亚宾、任涛、李玉山、向海波、雷志胜、赵四方、刘志保、赵海东、郭龙帅、李亚军、刘文辉、王磊、王君伟、殷远……15勇士分成两批纷纷跃入茫茫云海。
最后一个跳进震中的殷远永远记住了那一刻:严寒沁入骨髓,缺氧令人眩晕,四围是高耸入云的雪山,“像是跳进了一口深井”。
李振波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开伞的,他抬头望向跳下的战友,只看见了两个人,其他的身影都隐匿在云海之中。
在将近一刻钟的伞降过程中,陡峭的山崖、奔腾的岷江、茂密的丛林、纵横的高压电线以及被震坏的房屋在他们的眼中逐渐清晰。“伞降过程中我喊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这么多高压线!”在几千米高空,没有人听见李振波的呼喊,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跳伞后,由于开伞器的工作环境在海拔3500米以下,不少人在空中自由落体下坠了1000多米。李振波和王君伟还遭遇了主伞打不开,启用备份伞降落的险情。
落地时,由于地形复杂,殷远落进樱桃林,伞挂到了树上;李振波撞到树上,大腿被树枝刺穿;雷志胜右腿撞在了石头上,肿得老高,走路一瘸一拐。
最终,15勇士伞降成功了。地震发生46小时后,他们作为第一批救援力量跳进了“孤岛”茂县。
不论降落的地点多么偏僻,一落地,总有人群呼啦啦围上来。李玉山记得,一个中年男子抓住他的手喊“解放军来了”时,手在颤抖。
他们挺进汶川途中,不时有游客从震中往外撤离。看到带着通信设备的解放军,人们纷纷递来写有亲人电话号码的纸条,希望能代为报个平安。后来没纸了,他们就把电话号码写到迷彩服上。一件写满了电话号码的迷彩服,如今珍藏在空降兵军史馆。
相会云中
他们的微信群名叫“KJ·15”
在那次空降之后,“十五勇士”天各一方。2018年,他们曾经准备10年聚会,但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不过在这一年,他们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微信群:“KJ·15”。只有他们明白,这是属于“空降兵十五勇士”的永恒代码。
群主向海波,是2017年参加“国际军事比赛·空降排”比武时决定建群的。当时,他遇上了已经57岁的李振波。向海波看到,10年前带头跳伞的李振波变老了。向海波那一刻特别想念冒死空降震中的战友。他开始寻找大家的微信号,一个一个往群里拉。
微信,让天各一方的空降兵们又聚到了一起。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微信的头像还是蔚蓝的天空、张开的伞花、从空中俯瞰的广袤大地、飘扬的五星红旗。
2018年春节前夕,这个微信群的成员数量变成了15。10年后,他们在微信上完成了相聚。
不变初心
干哪一行都不改勇士本色
十五勇士有10人已经离开了部队,但军人的本色牢牢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郭龙帅退役后,成了交通运输局的职工。一次起吊组装机械时,零件掉下来砸断了他的指骨。领导安排他休息,他简单包扎后带伤继续工作,手指从此留下后遗症。
他并不后悔:“任务那么重,缺了我就又开不了工,哪能走啊。咱当过兵的,得有责任!”
王君伟退役后到乐山市公安局当了警察。今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听说单位有5个支援武汉基层派出所的名额,他当即请战。领导考虑到他身体有伤,婉言谢绝了他的请求。
“但就算在后方,也要坚守好岗位。”王君伟在局里分管后勤装备,从大年初二开始,他就铆在岗位上,想方设法为一线执勤的同事筹措防护服、口罩、消毒液等紧俏物资。
王君伟说:我永远是那句话,再苦再累都不怕,就是绝不能给“空降兵十五勇士”抹黑!
和王君伟一样战斗在抗疫前线的还有雷志胜。2009年服役期满,他回到家乡江西省樟树市张家山街道办工作。基层事务繁杂,他有时身兼数职:武装部副部长、预备役排长、环卫所所长、纪委委员、村支部书记。“家人劝我不要太累,可我觉得咱当过兵的,最不怕的就是吃苦。”雷志胜总是乐此不疲。
今年年初疫情暴发后,雷志胜的工作非常忙碌。他既要在卡点值班,又要摸排街道回乡人员信息,还要进村入户量体温、做宣讲,连续工作一个多月没回家。他说,尽管累得满嘴起泡,但心里很充实。他最喜欢听别人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身上还是透着那股子当兵的劲儿。”
“得劲!”雷志胜说,听到这句话,又找回了那惊天一跳的感觉。
12年再聚
此生最难忘是那一次跳伞
12年后再聚,空降兵们聊得最多的,还是那一次跳伞。
在当时留下的照片里,有好几个人都没有戴伞兵头盔。这是因为他们在途中,把头盔留给一群被困的大学生了。“山上不停地有石头掉下来,让他们戴头盔有个防护。”殷远说,路过危险地段时,戴头盔的人先探路,确认安全就让后面没有头盔的人快点跑过去。
在“十五勇士”看来,当年的那次行动是成功的,但并不完美。那次行动对空降兵作战能力建设带来的震动和影响同样深远。他们共同的心声是:如果再次执行空降震中那样的任务,一定有信心和能力完成得更加出色。
为了跳得更好,他们也一直在努力。
虽然已经快到退休年龄,李振波依然忙碌,从组织新兵伞训到重装空投再到新装备试验,空降兵部队的重大活动随处可见“李高工”。
于亚宾也一直在为跳伞装备的更新升级而攻关。他说空降兵研制的双人武装翼伞,让伞兵可以带着搜救犬、救援专家一同从天而降。
2008年下半年和2009年,向海波先后参加了两次武装翼伞集训,集训中跳伞高度达到了5500米,环境条件参照当初空降茂县时设定。
李振波还告诉记者,其实当时不止有“十五勇士”,就在他们15人跳出去的飞机上,还有80多名空降兵,随时准备跳下去。
“但是他们配备的是圆伞,不能规避障碍物,也无法调整着陆地点。”李振波说,他们降落时发现,茂县附近的地形非常复杂,急流、悬崖和丛林,天气也很恶劣,大部队使用圆伞降落危险太大,因此通知空中,取消了后续空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