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少的委屈向往未来的光明。
- 您在成长经历中有哪些难忘的事?这些事对于您之后的职业选择、生活态度起到了怎样的影响作用?
- 我17岁那年,偶然间得到一个去黑龙江省图书馆帮助整理图书的机会。在巨大书库的一角,我看见了一堆美术书,里面有教堂穹顶的宗教色彩的画,有雕塑,有素描,还有裸体画。我记得当时我看到那些裸体照片和画的时候,是带着一种犯罪感的,因为这些画、这样的画册是被禁止的,而在那个巨大书库的角落里,我没法儿不被它吸引,可是看的时候内心特别纠结:这些是我该看的吗?我能看吗?人到中年以后,我去了意大利,去了希腊,在那儿我看见了那些作品的原件。我站在那些原件面前,特别为自己觉得委屈。我本来应该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带着阳光一般的心情去欣赏它们,可我是在那样一个书库的一角,带着一种极其纠结的心理,甚至有点儿犯罪感地去看它们。这段经历后来对我产生了很长远的影响。我隐隐地觉得,我做着这样、那样的工作,我的远方都是一个愿望,我不愿意17岁时的经历重演,我希望我们的生活是在一个文明的、有秩序的气氛里,这是我心里一直存有的一个愿望,它伴随着我的整个职业生涯。
2.央视实现了我对职业的想象。
- 您在央视工作了27年,27年来的央视生涯给您带来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 央视给我了一个能够释放自己的职业平台,给我带来了一种职业的满足感。我遇到了《焦点访谈》,遇到了感动中国,它们让我有一种“实现”的感觉。其实在到央视之前,我也从事过不同的工作,比如留校当老师。但是让我最有实现感的,还是到了央视以后;如果不是遇到《焦点访谈》,我也不是现在的样子。
3.退休不说再见,分享即是挂念。
- 您在今年4月份退休了,一个月之后出版了名为《我遇见你》的书。这本书是您送给自己的退休礼物吗?这本书主要想传递给大家一些什么样的内容?
- 职业生涯结束了,总要给自己一个小结,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这么多年,我觉得有一个很庆幸的事儿,就是我们这个职业是可以和大家分享的,有一些技术性的高精尖职业,他们的话题不容易被多数人分享。比如科学家的那种喜悦,那种职业的满足,外行人怎么能懂?而我们媒体人的经历是可以和人分享的,比如说一些我们共同遇到的事儿,我的职业体验中也一定有您在。 这二三十年来,我们一起经历了一个巨大的变化,而我正好从事着这样一个工作,记录了这个过程。另外我还想借着这本书让大家看到一个媒体人是怎样工作的,屏幕后是怎样一群人,我是怎样和一群有意思的人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没有草根,我也不是今天的样子。
4.“迟钝”成就了我。
- 您在《我遇见你》这本书中第一章就评价自己“是一个迟钝的人”。我们该如何定义“迟钝”这个概念?
- 中年、女性、主持人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有种特殊色彩,但我对年龄、性别的“迟钝”也许成全了我。刚进入央视时,我对于媒体人是不是青春职业没有概念,有几次记者采访我,报道的标题都是“敬一丹,另一种中年”、“敬一丹与年龄抗争”之类的,我觉得挺诧异。这种“迟钝”可以说是一种钝感力。在40多岁最容易在事业上出现倦怠时,我遇上了白岩松、水均益这样的同事,大家共事很愉快,我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禁锢在年龄问题里。
5.一生只为一事来。
- 作为著名的主持人,与《焦点访谈》、《感动中国》、《经济半小时》、《东方时空》、《新闻大调查》等栏目携手走过了多年,成为中国舆论监督史及现代公民成长史的见证者。面对职业生涯,您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 在《焦点访谈》之前,我做的是经济类节目。而决定来《焦点访谈》,除了节目是在中央一台黄金时段每天播出,“舆论监督”这四个字让我马上下了决心。中国不是生来就有舆论监督,我们今天是一片缺少舆论监督的土壤,而《焦点访谈》以一种通俗的方式,年复一年把“舆论监督”这四个字在大家的脑中从生词变成了熟词。这也是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最能经得起时间和人心考验的一件事,我们就看到了它推进着文明,推进着公民权利的实现。如果说“一生因为一事来”,那么我就是做了这件事。而《感动中国》是让我们有信心的一个节目,我特别看中《感动中国》给我带来的精神力量。如果不是每年早春的时候《感动中国》让我得到一次精神的浸润,我可能会一直“灰”下去。但这些栏目,其实都是从不同的角度给我带来一种滋养。
6.今天的旁观者,明天的当事人。
- 比起主持人的身份,您似乎更愿意被大家称为“记者”。但是我们也看到,在现今社会上,有许多人一看到记者就觉得要“防火防盗防记者”。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 我们经常被别人看做“敌人”,但媒体是一种工具;不管是官员,还是突发事件的当事人,我们相遇的时候不是敌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沟通者。就像《圣经》里“通天塔”的故事,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产生沟通障碍,有了隔阂、矛盾、冲突和战争,于是人们再也修不成通天塔。我们人和人之间不是也有这样的鸿沟吗?官与民,穷与富……这么多对矛盾在我们面前,沟通在其中当然会起到一种极其积极的作用。其实我就是一个职业沟通者,我不愿看到隔阂。我们在各类情况中相遇,但我不是来给你找茬的。我遇见你是因为,我们面对着公众所关心的一个结,我们相遇是为了解开这个结,我们是一群造“通天塔”的人。要不然,当矛盾冲突在的时候,我们不去当旁观者,明天我们可能就是矛盾冲突的当事人。
7.收敛锋芒,保持真实的痛感。
- 有人说《焦点访谈》是一个锋芒毕露的节目,而您并不是一个非常刚性的人。这么多年来,您和《焦点访谈》一同成长,是如何在迥异的风格中达到和谐的呢?
- 我恐怕确实不是一个善于短兵相接的人,我的同事和制片人也曾评价我说“心太软”。我也反思过,就在我反复问自己:喜欢和适合是一个概念吗?我适合《焦点访谈》吗?在这个过程中,其实就在认识自己。后来我觉得,我没法让自己改变内心的那种冲动。当我真实看见的时候,我宁可节目“温”了。我们要保持节目的一种分寸,保持一种稳定感。舆论监督节目的生命在于“度”,我们一直提醒自己:我们要保持建设者的立场,批判相对容易,而建设需要智慧。至此之后,我也觉得《焦点访谈》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了,从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成长起来。当我们看一种力量存在时,恐怕也不仅仅是看它能看得出的锋芒。只要这个栏目,是让我们的社会成员保持“痛感”的,它就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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