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美院教授20年执着用废布做“中国娃娃”

原标题:破布缝出来的中国味道

不到20岁“下放”做知青，一口老上海话的陈立君今年已经75岁，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之后，推着车子准备到昙华林菜市场买菜。

昙华林半亩园美术馆正在展出陈立君的软塑展。74个布偶娃娃、30张照片，这些尺寸小于50cm的布娃娃，都是陈立君20多年来用废塑料、泡沫塑料、布条、铁丝甚至是蕾丝袜缝制而成的。展览很快让社区居民都认识了她，连那些“卖青菜、萝卜的都认识我”。

她的软塑作品中出现最多的是家庭——耳背的老人，调皮的孩子。在这些幸福围绕下，一些世界名人如萨达姆与小布什，也显得不那么霸气外露了。

陈立君的人偶，有儿媳妇，有姚明，还有竹床阵

在昙华林半亩园美术馆二楼的展厅里，有几组作品很吸引眼球。

一字排开的竹床阵，记录了老武汉夏日消暑往事。这是陈立君年轻时在粮道街生活所见的老武汉街景。她还记得第一次以知青身份途经武汉，夏日里马路两边的“竹床阵”——光膀子的男人、女人，让她咋舌，“比上海还要开放”。

不同于老武汉旧照片上男男女女，陈立君缝制了6个人，从婴儿到老头，代表着人生的6个阶段。他们或袒胸露乳，或勾肩搭背，皮肤是丝袜制成的，里面塞满了泡沫塑料、碎布条;竹椅是自己编的，靠两端铁丝支撑。

她的作品中，获得第十四届中国人口文化奖的《婆媳情》，被摆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背后环抱着儿媳妇——这是陈立君家里的生活场景，那个光脚抿嘴的老太婆就是她自己躺在沙发上的形象。

陈立君的家人是她重要的创作对象。早在10年前，“小巨人”姚明刚在NBA扬名立万的时候，陈立君就用碎布条创作了他的形象，她还让刚冒出乳牙的小孙子，骑在“小巨人”肩上。这组人偶后来被中央5套要去好几个做节目，剩下一个也被常来借出去展览的武汉研究所永久收藏。

2003年，一次中法文化交流会上，陈立君的作品飞赴法国展出。她在展地看到萨达姆巨大的画幅，回国后按照新闻中的萨达姆形象缝制了一个人偶，并将他的“宿敌”小布什放在他的身边。萨达姆的头发是黑色毛线做的，毫无生气地耷拉着，旁边的“小布什”则傲气许多，用缝衣线做的皱纹“挤”在脸上，惟妙惟肖。一位法国的记者很喜欢陈立君的作品，追到武汉让陈立君为她用废旧布条、泡沫塑料缝制一个人偶，并要求与陈的家人合照，俨然她的软塑作品现在已经蜚声海外了。

1976年，她用“垃圾”办了个化妆舞会

第一次用废泡沫塑料、布条做人偶是在1976年，陈立君记得，那是在湖北美院举办的化妆舞会上。

在监利县做了12年基层文化工作后，陈立君回到湖北美院当辅导员，并在1976年举办了美院第一届化妆舞会。当时资金条件有限，陈立君就利用废布条、竹箩筐做大头娃娃，用塑料油壶、饮料瓶做灯笼，用废铁丝、废布、废报纸、马粪纸制作京剧脸谱……

为了获得更多的“免费”材料，她就跑到粮道街、大东门去捡垃圾。“一开始，一个人捡不好意思，看到没人的时候捡到就跑”，陈立君笑说。结果化妆舞会非常成功，“别人花几千元才能办成的事，我们只花了100多块就够了。”

不仅是造型夸张的脸谱、表演，这种在上世纪70年代还没有露头的环保意识也让大家觉得新鲜。“又节约，又好看”。之后，这种环保型的化妆舞会成了湖北美院的一个传统。

学生们也被发动起来到大街上捡垃圾，而且是大大方方的捡。连殡仪馆里废弃的黑布、黄布都被拿来做背景用的京剧脸谱、头发或者向日葵。“刚开始觉得不吉利、害怕，就把它们吊在窗外的墙上，用的时候再拿进来，做好之后也不觉得害怕了。”

1986年，陈立君调任湖北美术学院学工处长。为了宣传环保，变废为宝，让学生有丰富的造型能力和动手能力，她发动全校学生自己动手做布娃娃。“男生开始是很反对做这种针线活的，后来有些男生甚至比女生做得都好。”

她在每一个班里让同学们把布娃娃展列在走廊的玻璃柜里，让学生、社区老人、儿童投票选出最喜欢的作品。“这可以从侧面看出不同年龄层的人喜欢的艺术样式。”

满大街的洋娃娃:没有“中国百姓的生活味道”

30多年捡的垃圾堆积起来，陈立君家里俨然成为一个废品收购站。通往楼顶的楼道旁、楼梯间的墙壁上、房门周边，满眼都是布娃娃。

这其中有萨达姆、小布什、阿拉法特、赖斯、姚明、马三立等“超级大腕”，也有湖北美院的老师。“我家是大户，有200多口人”，陈立君此言不假。这些造型各异的布娃娃，都是用那些捡来的碎布条、泡沫塑料、旧报纸创造出来的。

每次捡回来的垃圾陈立君都要仔细清洗、再晾晒，堆放在床底下、箱子里。“我就住在垃圾堆里，捡垃圾、做软塑，有时锯硬泡沫塑料，白灰搞得身上白花花的，和工人没什么区别。”她笑着对记者说。

后来，美院几位老师一边劝陈立君“不要捡垃圾了”，一边把长期不用又舍不得丢的旧衣服、旧毛线、旧毛领、旧袜子送到她家里;还有人常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哪里有海绵、泡沫塑料;一家服装店还专门把用剩的边角余料用小货车运到她家里;美院图书馆干脆把包装电脑用的泡沫塑料留在保管室，让她随时去拿。有位好心的老师甚至怕穿过的旧袜子太臭，在上面喷了香水送给她。陈立君笑说，送这些东西比送香蕉、苹果还要让她高兴。

时间一长，美院的很多学生也自发收集垃圾，成立“废品收购分站”，或者“软塑工艺分工厂”。

用陈立君那辈人的口气说，艺术是反映老百姓生活的。陈立君发动这么多学生做布娃娃，最开湖北美院的院长，擅长油画的著名画家唐小禾曾对陈立君说，“坚持做下去，你会比我有名”。陈立君笑说，“我现在就比他出名，你看昙华林菜市场卖萝卜青菜的，哪个不认识我这个做布娃娃的陈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