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隐士如何“诗意栖居”
■文/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卞东波 隐逸是一种心态、一种生存方式 “士”是中国古代社会精英人士,他们承载着知识与价值传承的重任,所以儒家说:“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但对士来说,社会提供晋身的道路只
■文/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卞东波
隐逸是一种心态、一种生存方式
“士”是中国古代社会精英人士,他们承载着知识与价值传承的重任,所以儒家说:“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但对士来说,社会提供晋身的道路只有“仕”一条,所以才有“学而优则仕”的说法。但在中国古代,大量的士选择了仕之外的另一条道路,就是“隐”,成为隐士,也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绵延不绝的“隐逸文化”。隐或隐逸的价值不在于反社会或反文化,而是一种心态,一种生存方式的呈现。隐士也没有放弃对社会的关怀或责任,而是以一种低调的姿态注视着社会,以一种疏离的心态参与着文化的创造。
荷尔德林说“人,诗意地栖居”,这句诗道出人在存在意义上的本质。人在本质在于自由,自由地选择与追求自己渴望的生活。“生活在别处”,法国象征主义诗人兰波如是说。这个“别处”就是与喧嚣、躁动、压抑相对的隐逸世界:田园、自然,或者自己的内心。
徘徊于“山林”与“庙堂”之间
在古代士人的知识话语中,“山林”象征着归隐,“庙堂”象征着官场,但中国古代隐士并不是离开了“庙堂”就逃避到“山林”中,而是徘徊于“山林”与“庙堂”之间,所谓“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
到了六朝时代,受到魏晋玄学中“得意忘言”思想的影响,隐士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提倡只要有一颗超越世俗的心,保持隐者的疏离心态,在城市中也可以隐居。陶渊明说得好:“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心远”比“地远”更重要。
进入唐代,出现了所谓的“吏隐”、“中隐”之说,完全将隐逸与为官融为一体,著名诗人白居易是这方面的代表,他《中隐》诗云: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
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
君若好登临,城南有秋山。君若爱游荡,城东有春园。
君若欲一醉,时出赴宾筵。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欢言。
君若欲高卧,但自深掩关。亦无车马客,造次到门前。
人生处一世,其道难两全。贱即苦冻馁,贵则多忧患。
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穷通与丰约,正在四者间。
所谓“中隐”就是介于“大隐”与“小隐”之间的一种隐逸方式,一方面避免了山林原始环境的冷落,另一方面也避免了朝市的喧嚣。白居易诗中有两个关键词值得注意,一个是“闲”,一个“俸钱”。在白居易观念中,一种“既有钱又有闲”的生存方式就是“中隐”,“闲”避免了内心的烦躁,而固定的“俸钱”则免于因为隐居造成的经济上的困顿,这已经可与现代人的生活观念“接轨”了。可见,六朝以下的隐居观念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隐逸完完全全成了一种心态,一种生存方式,不再注重形式,更看重的是个体自我的感受与内心的闲适。
中国古代隐士生活的现代意义
1960年南京西善桥出土了六朝时期的“竹林七贤”(阮籍、嵇康、刘伶、向秀、王戎、阮咸、山涛)砖画,虽经历史云烟的剥蚀,但我们仍能通过斑驳的画面看到魏晋名士风度代表人物“竹林七贤”的神态,他们或饮酒,或长啸,或弹乐器、或冥想,让我们想象到他们隐居河南山阳竹林中谈玄论辨时神采飞扬。“竹林七贤”的玄学与文学表现出的文人气与名士气,像嵇康的《广陵散》一样一直回荡在历史间。
在古代,隐士并没有得到主流社会的完全认同,不过到今天,中国古代隐士的生活却显出超越时空的意义并给我们带来诸多启示。
独立。中国古代的隐士无不追求个性的自由,性情的无羁。他们希望像鸟儿一样回到山林中自由地歌唱,希望像鱼儿一样在水中无拘地游荡。
求真。曹植《辨问》说得好:“君子隐居以养真。”现代社会到处充满了“异化”,人性不断被扭曲,隐逸可以使我们保持人性的本真。
适意。现实生活就像陶渊明所说的像一张巨大的“尘网”,落入其中,人只能随波逐流,人生的乐趣一点点流失。隐居可以使我们挣脱这一切,做到陶渊明所说的“但使愿无违”。
在高度程式化的今天,每个鲜活的个体都变成了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One-dimensioned man),隐士的生活方式为我们的心灵带来活力;在剧烈竞争的今天,隐士的生活给我们提供一片精神的港湾,让我们在那里诗意的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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