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科大合作办学乱象 校外机构借名招生每人收费19万

原标题：真假EDP：华中科大合作办学乱象调查

5月19日，武汉洪山礼堂，湖北政商名流云集。这是“第三届楚商论坛”会议现场，在论坛背景墙幕的显著位置，主办单位之一标注为“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编辑注：EDP是英文The Executive Development Programs的简称，即高级经理人发展课程，中文意思是高层管理者培训与发展中心。)。会议现场的前排，坐着一位自称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的“主任”——李树锋。

蹊跷的是，5月24日，经济观察报记者来到华中科技大学(下称“华中科大”)管理学院402办公室，坐在记者对面，也自称为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主任刘炜明确告知：“这个不是我们主办的，我不清楚这个活动。”

类似的尴尬一幕，在过去的半年中，曾反复上演。

所谓“EDP中心”，是指高层管理者培训与发展中心，属非学位教育。在国外，EDP教育已成为各大商学院主要的收入来源。在国内，近年随着MBA、EMBA热潮的渐次降温，EDP项目开始成为国内商学院试图培育的新的收入增长点。

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知悉，李树锋实为武汉梧桐雨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梧桐雨公司”)负责人。在华中科大管理学院早期试图通过与社会机构合作的形式，开拓EDP市场的背景下，梧桐雨公司于2008年前后，成为华中科大管理学院的合作单位之一。

但在长期合作过程中，梧桐雨公司通过“打擦边球”的形式，将合作权限悄然放大。直到2012年9月，华中科大管理学院决定自行运营EDP中心，于是培训市场上出现了两个“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相互竞争的尴尬现状。

华中科大EDP教育存在的问题，在业界并非孤例。其背后折射的，正是目前国内商学院与社会机构合作办学过程中的种种违规乱象以及背后更深层次的利益纠葛。

真假EDP中心

在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的官方网站，打开“EDP中心”的网页，在右侧的一块页面清晰的显示“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主任刘炜”。但在前述“楚商论坛”现场，李树锋递给经济观察报记者的名片上，却同样标明其为“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主任”。

当经济观察报记者询问李树锋是否认识刘炜?他匆匆回复：“我们是一块儿的，她主要负责EMBA。”随即转身离开。

经济观察报记者以招生咨询的形式，询问华中科大有几个EDP中心时，多位现场负责招生的工作人员表示：“华科大有两个EDP中心，一个是我们，另一个是刘炜他们那个。”

5月23日，当经济观察报记者再次以招生咨询的形式，致电李树锋的“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负责招生事务、注明职务为“副主任”的胡昌丽，胡昌丽告诉记者：“我们是华科大两家EDP中心其中的一家，两家的资质都是一样的。”

但第二天，当经济观察报记者来到华中科大管理学院，其学院的办公室负责人以及刘炜本人均对记者明确表示，华中科大只有一个EDP中心，也只任命了刘炜为唯一的EDP中心主任。

华中科大管理学院院长办公室主任汪琼也对记者证实，李树锋仅是学院合作单位梧桐雨公司的负责人，“从未见过给予他EDP中心主任的任命。”

在前述电话暗访中，胡昌丽甚至表示：“另外一家(华中科大官方的EDP中心)，他目前能够做到的，仅是常规的培训。而我们这边的培训体系，除了他们的那些所有的常规产品以外，我们还有华中企业家俱乐部、楚商集团的平台。我们跟他们的差异，是非常大的。”

而经济观察报记者以招生咨询的形式致电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官办的EDP中心，其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个是他们(指李树锋)自己的不规范操作，我们是明文规定，他们是属于一个项目部的负责人，而不是EDP中心的主任，但是他一直对外宣称是EDP中心的主任，这个是不合规的。”

该工作人员还进一步强调两边的区别：“两边的课程不尽相同，我们这边偏高端一些，偏定制化一些。”

此外，据经济观察报记者调查，李树锋的“华中科大EDP中心”还运营了一个招生网站，其中域名中HUST为华中科技大学的英文缩写。在该网站的显著位置，还显示有“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主任李树锋”文字。

5月27日，经济观察报记者多次拨打手机、短信的形式，试图联系采访李树锋本人，未果。当天，上述招生网站悄然关闭。

EDP市场“沉浮”

据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院长办公室主任汪琼透露，该学院与梧桐雨公司的合作始于2008年左右。“我们之前很大一部分精力，是发展EMBA学位教育，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品牌教育。但在EDP培训这一块，我们不希望这块市场是空白的，就采取与社会机构合作的形式。”汪琼告诉记者。

根据双方签署的合作协议，梧桐雨公司负责EDP项目的招生并组织培训，但所有的招生和培训计划均要上报华中科大管理学院审批。此外，其学费应一并纳入华中科技大学统一的公账。华中科大在收取梧桐雨公司一定的管理费之后，再将培训教师的课时费和教室的场地费等成本费用返还给梧桐雨公司，剩下的部分作为梧桐雨公司代理招生的“佣金”。“我们对他们(指梧桐雨公司)角色的定位，仅是培训班的招生代理定位。我们协议仅限于招生代理。”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主任刘炜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

另据记者了解，华中科大管理学院还一度曾给予李树锋为“高级人员培训中心副主任”的任命。“这是为了他对外开展工作的方便。”汪琼解释说：“但在我的印象中，没有给过他EDP中心主任的任命。”

但在现实操作层面，李树锋及其梧桐雨公司却将合作的权限悄然“放大”。长期以来，梧桐雨公司以“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的名义，李树锋本人则以“EDP中心主任”的身份对外从事招生培训业务，并参与商业活动的运营。

据前述招生网站介绍，李树锋运营的“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已经发展成为中部地区首屈一指、全国一流的培训基地。目前，已在湖北、湖南、河南、江苏和浙江等地开设各种类型的培训班。累计招收各类研修班学员达20000多人，累计参加公开课学员达到250000人次。

事实上，对于梧桐雨公司和李树锋和合作中“越权和违约”行为，华中科大管理学院并非不知情，只是长期采取默许态度。据公开报道信息显示，2012年3月，在华中科技大学国际学术交流中心举行的中国EDPU(高校EDP联盟)第二届会议上，李树锋即以EDP中心主任身份出席，同时与会的还有华中科大管理学院副院长龙立荣。

据经济观察报了解，梧桐雨公司与华中科大管理学院维持着这种合作的“默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此前院方一直没有自行运营EDP项目。但是变化始于2012年9月。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院长办公室主任汪琼介绍，随着华中科大管理学院领导班子的调整，其发展战略也做了相应的变化。“随着培训市场的变化，北大、清华的各个商学院都在做高端的培训，而且做得很好。我们学院也希望把EDP市场做得更大。”汪琼告诉记者，2012年9月，华中科大管理学院正式任命该院副教授刘炜为EDP中心主任，开始自行运营EDP项目。

但与此同时，华中科大管理学院与梧桐雨公司的合作还在继续，市场上便形成了华中科大两家EDP中心互相竞争的现状。

合作乱象

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到，梧桐雨公司利用“华中科大EDP中心”学员资源，成立一个所谓“华中企业家俱乐部”。“成为我们俱乐部常务理事，可以获得与政府主要领导沟通交流的机会。”胡昌丽推荐道，但成为常务理事则要有一定“门槛”：“常务理事要求是企业的一把手，其企业还要达到的一定规模，并交纳每年三万元的会费。”

在此基础上，2012年12月，华中企业家俱乐部核心常务理事——数十位湖北知名企业家，联合发起成立楚商资本集团，号称注册资金2亿元。梧桐雨公司在其招生网站上宣称“楚商资本集团将在五年内成为湖北乃至华中地区最大的民营企业和民营投资机构。”

但华中科技大学EDP中心主任刘炜则明确告诉经济观察报：“事实上，在合作协议中我们从未给过他这样的授权，这都是李树锋自己的公司在运作。很多人会误以为是华中科大提供了支持，我们担心学校的名誉受损。”

更令校方感到失控的是，由于EDP属于非学位教育，作为培训机构不需要获得学位授予资质。在此背景下，梧桐雨公司以“华中科大EDP中心”名义对外进行招生和培训，有相当部分并未纳入到华中科大的合作协议中，而是在合作体系外悄然运营。

按照双方的合作协议，梧桐雨公司对外的招生、培训均需要经华中科大审批，其学费也要经校方公帐统一收支，并开具华中科大的发票。在刘炜看来，不排除部分学费并未进入华中科大的账户：“有的学员对这个不敏感，学费不一定交到我这里来。”

梧桐雨公司以“华中科大EDP中心”名义招收的所有培训班，是否都纳入到华科大管理学院下面运营?华中科大管理学院院长办公室主任汪琼回复称：“那不一定，我们在合同中，是约定他这么做，但至于他有没有这么做，我们没有办法控制。”

另据刘炜透露，2012年下半年以来，华中科技大学校方与梧桐雨公司发生过多次正面冲突，“我通过书面、口头的形式，警告过他们多次。”但效果并不理想。当记者递上梧桐雨公司以“华中科大EDP中心”名义推出的“楚商精英企业家培训工程”招生简章时，刘炜明确表示：“这个项目校方毫不知情，他这又属于违约。”而该培训项目，单个学员收费高达19.8万元。

另一方面，据刘炜和汪琼透露，在与梧桐雨公司的合作中，校方在与梧桐雨公司的合作中，矛盾冲突不断，但获得的收益实为有限。但令外界难以理解的是，在校方决定自行运营EDP项目之后，为何不中止与梧桐雨公司的合作?

经济观察报记者试图采访主持工作的华中科大管理学院副院长王宗军，但遭拒绝。而据了解，梧桐雨公司运营“华中科大EDP”项目多年，积累资源颇丰。因此，在华中科大自行运营EDP项目之初，在市场拓展上，还需要借助梧桐雨公司的相关资源。

此外，在前期与梧桐雨公司的合作中，已有部分培训项目尚在进行。“贸然终止与梧桐雨的合作，担心对华中科大的声誉造成不利影响。”刘炜表示。

汪琼也明确告诉经济观察报，校方并没有终止与梧桐雨公司合作的计划：“这个市场足够的大，不是某一家机构可以独立承担的，我们也鼓励内部的有序竞争，把这个市场做大。”但汪琼称，希望他们以梧桐雨分部的名义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