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生“春节返乡笔记”网上蹿红 真人真事解读山村

原标题：罗田博士生“春节返乡笔记”网上蹿红，村里人看后都说是我们这儿的事

真人真事碎片化解读大雾山村

春节回家，大家有很多感慨，尤其是从城市回到乡村的这一群体。湖北罗田县的上海大学博士生王磊光分享了自己春节回乡的观察和感受：返乡的交通不再那么拥挤；故乡人与人之间联系的失落；相比春节，丧葬是村民共同呈现力量的难得时刻；青年打工者的婚姻受到物质的压迫；知识在乡村显得无力。

随着文章在网上迅速走红，褒贬不一的声音也一并出来。有观点认为文章对农村透露出一股哀思，很悲观，问题很多，很迷茫，并未反映真实的农村；也有观点认为，他的文章戳中泪点。虽然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土坯房变成了小洋房，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确实淡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确实多了，年轻小伙子娶妻生子压力确实大了。

春节期间，老家罗田县凤山镇大雾山村1组的上海大学博士生王磊光，在网上题为《近年情更怯，春节回家看什么》的返乡笔记走红。

王磊光笔下的大别山腹地老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昨日中午，记者从武英高速出口下罗田县城，沿着北丰河一路向上直奔海拔700多米的大雾山村小王家塆，30公里的路程跑了70多分钟，一多半是在蜿蜒崎岖的盘山公路上行走的，路向上走是大山，路向下看是水库。借问路人王磊光所住的塆子在何处，山民遥指在山林深处的几间房屋，说那便是。

坐在屋前晒太阳的村民们，好奇地询问找王磊光家做什么，记者说明来意，并将王磊光的返乡笔记读给他们听，大伙都说：“写的是咱们这里的事，写得真好！”

村民眼中的王磊光及家人

说到王磊光，不仅小王家塆的人熟悉，在整个大雾山村也很有知名度。

村民周德康说，印象中的王磊光很能读书，在陕西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到麻城一中教书，然后再考到上海大学读硕士和博士。由于常年在外，婚姻情况不太了解。

今年67岁的晏建明，是大雾山村村主任，他介绍得更为具体。他说大雾山村主要是周、王两姓，有8个村民小组220户人家800多人，王磊光是村里的第二个博士生，在上海大学读书。第一个博士生叫周红利，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现在香港工作。

在邻居王保林的指引下，记者找到王磊光家，一栋贴着白色瓷砖的三层楼房，被阳光照耀得格外醒目，旁边是没有拆除的土砖矮墙房和山林。王家大门紧锁，听邻居说王磊光已经离开家中，可能是去上海了。王父去麻城王磊光的女朋友家喝喜酒去了，王母可能在山下的河边放牛。

一路找寻，终于在河边见到王母。这位一直在山里生活的老人，甚至不知什么是报纸和记者，只是拘谨地客气点头笑。记者问起王磊光的情况，她都摇头说不知道，很害怕陌生人，生怕说错了什么。

当记者说起“王磊光如果结婚生孩子，你们两位老人就踏实了”时，终于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她说，王磊光已年过三十，但尚未结婚成家。这些年除了在麻城一中教过几年书，一直都在读书，没有什么收入，只能顾自己的生活。目前谈了一个女朋友，在麻城工作。但两人什么时候能结婚，他们老两口不知道。王磊光的妹妹早已出嫁，目前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这让老人更着急王磊光的婚姻大事。

王母说她愧疚的是，自己和老伴身体不好，没有出门做临时工，一直在家种田，一年收入不到1万元，帮不上儿子的忙。王母说，家里4年前建的新房，花了20多万元，至今还欠债10多万元。年前总是有债主不断上门。王磊光此前有几年没有回来过年，今年是他们老两口不断打电话要求才回家的。他们也很理解儿子，回家除交通不便外，更难堪的是乡邻和亲友们，老爱问结婚和收入的事情。

王保林说，王磊光的父母很不容易，供他读书花了不少钱。后来家里做房子，水泥和砂石都是一担担从盘山公路上挑下来的，整整挑了大半年时间，因为整个小王家塆连拖拉机走的山路都没有。

也有村民不理解王磊光一直读书的行为，说他只知道读死书，眼睛近视得晚上看不到路。且这大年龄了还没结婚，在经济上也不能为父母分担。

娶媳妇·买房子·买小轿车部分家长难以跨越的“三座山”

王磊光笔记：

过年回家，似乎就意味着得“衣锦还乡”。在王磊光的文章中，他阐述着妻子、房子、车子这“春节三部曲”。“只要是哪一家有适龄女孩子，去她家的媒人可谓络绎不绝。农村说亲，几乎到了‘抢’的地步”。王磊光写道，“年里看对的，过了年，马上订亲。然后女青年跟着男青年出去打工，等到半年过去，女方怀孕了，立刻奉子成婚。可以想象：在现代社会这种动荡不安的生活中，这样的婚姻会出现多少问题！事实上，农村离婚的情况，也是与日俱增的。”“现在农村人娶老婆要房子两套：一套在家里，一套在县城。其实县城的那套房，只是过年的时候回来住。但对于年轻人来说，那就是城市生活的一种代表。为了添置这两套房，将来给儿子娶媳妇，很多家庭是举全家之力在外打工。”

更流行的一种现象是，“近些年来，对于在外打工五年以上的农村青年来说，对一个东西的渴求可能比对房子和妻子更为强烈，那就是车子。房子不能移动，车子却可以四处招摇。尤其对于那些好些年没有回家的人来说，他再次回家，必须要有辆车，否则他怎么证明自己？春节的县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这些车子绝大部分都是从外面回来的。”

记者实地探访：

虽然已过正月初十，大雾山村大部分年轻人已经出门打工。但记者看到，在山间不足3.5米宽的水泥路上，不时有小车穿过，错车时经常要停下来。

今年60岁的王学武，是王磊光的本家大哥。如今在大雾山村村委会门口开了一家副食店，是村民眼中的“百事通”。据王学武说，大雾山村第一台小轿车是他儿子买的。到目前为止大约有30辆，大多数是在外打工的青年过年回家或结婚时购买的。最好的一部车子是30多万元的宝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有些村民小组不通公路或者是泥巴路，一到下雪天就封山了，车辆开不回来。

记者在前往大雾山村4组大王家塆的路途中，被村民王保桥劝回。他说昨日的一场大雪压垮了山竹，把进塆子的土路淹没了，车辆没有办法行进。王保桥说，大王家塆有26户人家，一年之中经常有几个月封山，村民们陆续搬离，目前只有4户人家。没有搬下来的原因，是在农村建一栋房子至少也得20多万元。

也正是因为交通不便，很多山里人家难以娶上儿媳妇，县城买房就是最好的聘礼。王学武说，女方要求男方在县城买套房子是从2008年兴起的，但是很多家庭难以承受，按照2014年的市场行情，在罗田县城买套房子在40万元左右，装修买家具家电也要花上20万元。在大雾山村7组西家冲塆有28户人家，有15户因为娶媳妇在县城买了房子，大部分是按揭，首付在10万元左右。

村民周玉玲为自己的儿子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她说没有房子，儿子找老婆就难。在大雾山村3组上周塆41户人家里，有10户人家的儿子年龄在27—30岁，至今没有找到女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拿不出钱到县城买房子。周玉玲说，不愿意出门打工的村民，靠在家里种板栗做农活，一年挣不到两万元，人情来往很快就花没了；一家有两三口人在外打工的，一年下来收入在10万元左右，因而在县城按揭买个房子也不算困难。

农村大学生群体的迷思知识非无力，村民相信读书有用

王磊光笔记：

王磊光在回乡笔记中写到，现在农村日子过得较为殷实的，也恰恰是这些有几个成员在外务工的家庭。倒是有两类家庭，他们处于最困难的境地：一类是孤寡老人；一类是举全家之力，把子女培养成大学生的家庭。“我所谓的第二类家庭，主要是指有孩子在1980年代出生的家庭。这些孩子，从小学读到大学，一直都在经受着教育收费的最高峰，可以说，几乎每一个农村的80后大学生，都是以牺牲整个家庭的幸福为代价来读大学的。但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毕业后没有希望收回成本，倒是让年迈的父母继续陷入困顿之中。”“作为农村大学生，当你回到家乡的时候，你童年那些伙伴大都衣锦还乡了，而你连自己的问题都不能解决，你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人信任你的知识！”王磊光自身的体验也甚为强烈，“对于我这样漂在外的农村大学生，回家过年既是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也是一件情怯的事情。”

记者实地探访：

村民王学武的儿子王睿，2004年毕业于黄冈师范学院计算机系。现在在深圳市环保局旗下的一家公司搞软件开发，年薪30万元，已经在深圳买房结婚成家，成为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乡邻们谈起王睿时，都说还是读书好，没有技术只能挣体力钱。

看到村民称赞自己的儿子，王学武谦虚地说，村里书读得最好的是周德坤的儿子周红利，北京大学博士生毕业后，分配到国务院工作，在北京已经结婚成家，现在调到香港工作。王学武认为，王磊光毕业后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坐标，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造福社会，改变家庭现状。

据大雾山村村主任晏建明介绍，在2000年前后，村里有不少孩子初中一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一年可以挣个一两万元钱。随着时代的发展，村里的小孩大多都要上高中考大学，不愿意读书的也要读个中专技校。因为学门技术出去干活收入更高，村里有个学模具专业的中专生，在东莞一家工厂做事，年收入在12万元左右。“这让村民深信‘读书有用，知识有力’。”

晏建明说，上周塆的41户人家，目前在距离村子4公里外的李家楼中心幼儿园陪读的就有9户，租房在罗田县城小学、高中陪读的大约也有10多户。一般情况下，都是小孩的父母在外打工挣钱，爷爷在家种田，奶奶在学校周边租房陪读。

村民王祥艳则表示，村子里也确实有不少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且不谈收回读书的成本，还要靠父母养着。

王学武则认为，不管是书读得好有出息的，还是没有读书外出打工能挣钱的，或者读完大学找不到工作的，都只是大雾山村的个案，不代表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