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般的魅力——曾梵志绘画作品赏析

虽然选择从历史的角度来重新建构曾梵志绘画作品的语言肯定能引发出许许多多关于他的艺术发展情况，他在绘画史反面所汲取的参照以及影响他的艺术流派等等的观感和论述，我个人却认为将欣赏的焦点放在他绘画作品所呈现的实在的，独特的视觉效果，收获会比较大。我认为与其试图去重新建构他在当代中国画坛中所经历的个人的艺术发展过程，不如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作品所展现的扎实，感性而富有视觉魅力的特质以及他在现今激进画坛中创作所采用的文本参照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投入曾梵志画作的扎实又感性的画面并对于这些作品最为直接，最为杰出的视觉效果加以描述是我最感到兴趣的做法。曾梵志的画非常吸引人，既灵动又充满了力量。他的画给观赏者一种画面不断在进化和转变的感觉，而这种变化又是极其奥妙无穷，难以捉摸的。这种多变的视觉氛围令观赏者感到振奋, 刺激观赏者去想象那当中隐藏着的无限玄机;那个天地里似乎蕴含着说不尽的故事，向四方八面延伸出去。就因为这样，画面就像一块探险地域，导向的探险地图引导观者进入神秘的，未知的领域。我的所谓探险地，指的是在画面构图里面揭示出的幽默，生动而自然的内蕴。换句话说，画家因那感性的构图而显示了丰沃的视觉成果，而这视觉成果又是蕴含在各种富有想象潜能的，个人情致的空间里。曾先生那扎实的功力成功地将画中所有的主体性的环节及创作背后各方面的参照推进，浓缩到前景中，让我们明确地注意到他的画必然成就的叙述特质。

从这个角度来看，曾梵志的画首先给人的印象是：为我们提供了丰富多彩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又是与历史，政治，个人的情感和记忆, 心理与幻想等等因素紧紧联系，并且因为还带有点轶事的风格及教诲的味道，画家遂变成了一个说故事的人，一个评论者。然而妙就妙在，真正的故事并非曾梵志所采纳的题材或所观察到的物象。他要说的，最精彩的故事是他创作过程所达到的成果，这个成果告诉我们，只有他画面中传达的那种变幻无穷的境界才是唯一的，最密切，最富有戏剧性的成果，这种境界也是我认为最为真切的境界。即是说，曾梵志作品最真实的特质是画家本身集结了多方面的刺激与影响后而完成作品的独特过程。

曾梵志绘画中那多姿多彩的形象，丰富的构图，既有立体感还能引发想象力的，深含内蕴且近乎虚幻的视觉效果，在复杂的光影辉映之下，令他的画作栩栩如生，感情丰沛。某些作品甚至能营造神秘莫测，极为超然灵气的的氛围;因为这股灵气，他的绘画含有叙事史诗的超然气质。这灵气激发我们去思考他作为一个当代艺术探索者在画布上所展开的论述。然而，曾梵志这新鲜的，经过深华的艺术内容与学术界所采用的解构主义美术评述方式，是有分歧的。曾作品特有的内蕴，有待我们将之融入当代激进的艺术背景来赏析。我认为曾梵志的绘画巧妙的融合了解构主义方法与叙述性风格，因此画面上的成果本身是真正值得我们欣赏的故事。

我们如果能采取这个角度去欣赏曾的画，就能避免过分简化，注重轶事，以虚假的历史分析方法或更烦闷的心理分析方法来评论他的毛病。这一类常见的评论虽然挺全面，但其实是没有用途的，基本上是从西方艺评家的角度来观察中国艺术的做法。而这种评论方法，正好暴露了西方评论者对于各种领域与各种文化的学术，哲学和历史背景，社会结构及政治文化因素等等缺乏了解的毛病。

我们需要以另一种心态去欣赏曾梵志的绘画。要进入他的作品，我们要以直接的，开放的心灵去赏析他作品那独有的史诗特质--固然这种特质也是由历史情境和个人的心智幻想铸造而成。 对于我来说，画家基予什么原因，是在那种情况，心理或情感状态下创作他的“医院系列”或“面具”系列，受过那位西方表现主义大师在技巧或形象模式的影响，那位古典现代大师曾启发了他这一类的问题，远不比他在不同时期创作却持续表现在作品中那股强烈的震撼力来得吸引我。我正是以这样的观点来肯定他对于当代绘画所作出的真挚，独树一帜的贡献。也正是在这一个关键上，曾梵志留下了他的脚印----他的因为中国人独特的背景及遭遇而更形特出的脚印。

换言之，对于我，在探讨曾的绘画艺术时，最重要的问题是他绘画的史诗性。这种史诗性从一开始就对他的画，他的形象创作过程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管这些作品是不是源自东方传统(一个可能被简化的看法)或个人/政治的集体情感。无可否认，这种史诗性风格的演进及发展必定要放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正值/文化背景来审视才行，而我们也要从他的心智和历史背景来追溯他的艺术奋斗过程。可是，他绘画的史诗性是绝对不能单单从审视这些历史条件来进行完整的解释或诠释。

曾的近作中布满了鲜活，坚实，灵动而丰沛有力的形象，这些形象既带有模仿的特质却又是不固定的，抽象的。这些原始的，粗豪的形象给人不断幻化的感觉，你没办法确定或明显地把它们定位—不管你试图从创作方法或者叙事的角度来捕捉它们，你都不能为他们定型。因为曾梵志画中的形象和结构这两个元素处在变动的状态，令人觉得他的创作策略的确是很像解构主义的策略。但他的画更令我心动的是画面本身构成的故事性。这些故事，完美地体现了画家艺术的创作性。值得注意的是，曾梵志所采用的同一个艺术手法， 在一幅作品中能营造空间感和深度，反映一个反复的，近乎虚幻的空间，在另一幅作品中却能展现迥然不同的情境，编织另一个新的故事。在他的作品中，观赏者总是能够同时发掘多种精妙的表现内容，这些内容通过相互交织的技巧，达到多层次的视觉成果。

这一种短暂的，流动的，不定型的视觉状态正是曾梵志绘画艺术最为重要，最为特出的一个因素。他那潇洒流畅的笔触，时而聚，时而散;时而疏，时而密，在巧妙的光影配合之下，永无休止地在画面上创造新的形象组合，讲述新的故事。不管眼前呈现的是一段风景或一个人体或肖像，画家都能半虚半实的把他们变形。因此他的画有一种不断延伸的气派，就像作家在展开，铺陈一篇壮阔的史诗;我们在欣赏大主题之外，还会发现旁边有许多小小的故事同时在开展;许多副题融进主题中为已经壮美，宏阔的大图景添加饶有趣味的新细节。

丰富的细节在这篇壮阔的史诗里展开，一个母题在另一个角度重复地出现，生发出新的气象，这幅画就像是一条阔而深的大河，流过高山平地，流经家乡和异乡，陌生的风土与熟悉的人情，最后流入大海。曾梵志潇洒的那么一挥，画笔下便有精彩的天地，令人惊喜的情景。这里头当然也包含了画家自己的特质：他所描绘的并不是已经存在画外的风景，他所描述的是画面所能够包罗的一切故事，是从复杂的创作过程生发的故事。他的故事因此没有界限;她那不断变化的形象结构决定了他能自由发挥，不受拘束。

曾梵志作品所蕴含的不可改变的短暂性就是他的绘画精华。这种短暂的状态，协助我们解开心里的谜团，引领我们进入那意想不到的奇景，那曲曲折折的铺排。曾梵志擅长化实为虚，因他的功力，他通过形象营造一种丰美的情致，激发人们心中如诗歌般的情怀。

曾梵志的绘画具有多变，奇异，开放而神秘的特点。他为作品所取的标题也是贴切合适的。以“江山如此多娇”为标题的系列画作，在总体上给人的观感是经由书法笔触和抽象手法描绘的景致，其中有气势雄厚，生机勃发的风景，也有从历史回忆中涌现的人物的脸孔(哟，是毛泽东)。不管画的是人或景，在他的画作

形象的不停变化下，作品的构图始终有一股强大的内在凝聚力。其实，这种含义的持续蜕变正好是曾梵志绘画的存在形式。流畅的，难以抑制的形体蜕变是他的创作特点。这个特点反映他的作品的精神：此时此刻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意境就是他创作最为深刻的内涵。

曾梵志似乎是有意识的去经营扎实的，画面上的意义，然而他又似乎不想太深地陷入创作的问题或从道德的角度去确定形象的身份。他全心地投入绘画，他在混乱纠杂的人事氛围中审视问题，抒发他的看法;他的笔触是那么的鲜活，大胆而率真，他的作品传达了一种扎扎实实，开朗泼辣而真切的情感。

这种真切的情感贯彻在他每一个时期的作品;其中包括他早期的表现性强的

“ 医院”系列，戏剧性的“肉”系列，怪异的肖像及富有自我探索意义的自画像，包含社会意识的面具系列，直到最近创作的巨大，深入，多层次，多趣味又带有神秘色彩的大型作品。这些画，画面上都充满了强大的动力，仿佛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却没有矫饰或煽情的缺点。

这也说明了曾梵志绘画中所表现的动力和气势并不是他有意识的采纳哪一种画派，刻意去经营的结果。画家不受任何固定形象的束缚，他又悠游自如的融合了各种美学，心理学，深化，语义学的刺激，通过画笔去塑造他心中理想的境界。

曾梵志以那种稳健，自然而亲切的绘画`风格，静静地抗拒任何轻易想把他定位在某个学派，把他作品简化的评析方法。

在此之前已有好多艺术评论家在评论曾梵志的绘画风格时，爱强调他的风格与抽象或者表现主义画派的关系，从西方艺术风格的分类来审视他。然而在我看来，他的作品富有一股浩大的气势和史诗般的魅力，不适合我们把他放在传统西方的绘画艺术，美学或美术史的框架上来赏析。曾梵志的作品有自己的生命力，他的艺术光芒以其朴素真挚的情怀，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