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工作时96%的皮肤烧伤 孝义兄弟争相割皮救父
原标题：兄弟接力割皮救父
图为：刘培（右）、刘洋（左）兄弟俩天天守候在BICU（烧伤重症监护室）外，等待父亲病情好转的消息
文：陈凌墨屈旌图：魏铼
手术室外的等待，总是那么漫长。
虽已立秋，阳光依然强烈，斜射进通往手术室的廊道，被窗棱切割成一块块菱形的光斑。刘洋靠在手术室外的墙边，感到身子发冷，往亮斑处挪了挪。
他在等着哥哥刘培。直到前一天晚上，他才知道，哥哥第二次“骗”了他，独自走进手术室。
高温铁水蒸汽从锅炉中喷发而出，瞬间将父亲吞噬，导致他96%的皮肤烧伤，命悬一线，病危通知书下了一道又一道。哥哥瞒着弟弟割皮救父，弟弟又瞒着哥哥躺在手术台上，一次次将父亲从生死线上拉回……
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在刘洋的脑海闪回，像是一场梦。他努力睁大眼睛，渴望更多阳光，照进这场梦里，直到醒来。
【一】孝义兄弟争相割皮救父
每一次，当兄弟俩争执不下时，刘培总是瞒着弟弟把手术协议签了。他知道弟弟会争着上，会闹脾气，会心如刀割，但他就是不想让弟弟吃太多苦，他情愿自己来承受。父亲受难的时候，他主动扛起一家人的希望。他说，长兄如父。
8月30日上午，武汉市三医院烧伤科。
刘培被推进手术室，已经半个钟头。刘洋靠在墙边的姿势，也凝固了半个钟头。他直愣愣的目光，仿佛黏在手术室的大门上。
一位病人被推出，刘洋急步上前。医生摇摇头，不是哥哥。
继续等待。上午9点40分，哥哥出来了，剃光的头皮包裹着白色绷带，嘴唇惨白。刘洋抹了抹眼睛，快步将手术车往病房推。妈妈戴亚兰泣不成声，刘洋腾出一只手，轻拍妈妈的肩膀。
10分钟后，在弟弟和妈妈的呼唤中，刘培渐渐苏醒。“叫妈妈别哭了……爸爸进手术室了吗？”他轻轻在弟弟耳边说道。麻醉还未全醒，声音很模糊。
哥哥的样子，比上次手术后憔悴许多。上次为了省钱，哥哥坚持不用生物敷料，甚至连氧气管也没插。
一直强撑着的刘洋，再也忍不住决堤的眼泪。这泪水为哥哥而流，也为自己而流：为什么又没“盯牢”哥哥，让哥哥独自顶了上去？
两个月前，哥哥从背部和头部取了10%的皮肤，移植到父亲身上。这一次，取的是头部和肩部，仍是10%的面积。
“一想起来就揪心！”刘洋清楚记得，7月22日那天，他找亲戚又借了一万元钱，终于可以续上父亲的营养针了，赶紧给哥哥打电话报信。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哥哥正在医院剃头，准备植皮手术。
刘洋回到医院，发现光头的哥哥正朝手术室走。他心头一紧，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哥，你……”想说些什么，可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刘培回头，摘下眼镜，让弟弟拿着。刘洋只觉手里沉甸甸的，呆呆看着哥哥走进手术室，换鞋，换衣服。手术室的门悄然合上，视线被阻隔，刘洋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虚脱了一般。
那是哥哥第一次走进手术室。
那是兄弟俩接力挽救父亲的亲情起跑线。
哥哥第一次取皮之后19天，刘洋也“如愿”上了手术台。哥哥坚持让弟弟用上了生物敷料，这样疼痛会少一些，恢复也会更快更好，尽管这得增加8000元的经济压力。
为了省钱，刘培在走廊的临时病床上趴了10多天。那是武汉史上最热的夏天。后来刘洋自己做了取皮手术之后，才真正体会到哥哥经历的是怎样的疼痛。他告诉哥哥：父亲是他们两个人的，不能让哥哥一个人扛。
【二】同声共气源自朴素孝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在，轮到刘培、刘洋这对黄陂农家兄弟，用接力割皮的方式，回馈父母的恩情。父爱如山，长兄如父。植皮手术更像一个仪式，父子三人的血脉亲情，通过这种方式深深融汇在了一起。
这场亲情接力的开始，是一次梦魇般的灾难。
6月18日凌晨4点，襄阳一家汽配厂，刘盛均工作的炼钢锅炉蒸汽泄漏，他整个人被蒸汽吞噬，全身96%的皮肤烧伤，生命垂危。
接到母亲的电话时，火车司机刘洋正在武汉开往襄阳的火车上。一下火车，他就请假往医院赶，见到父亲全身缠满绷带，露出的皮肤一层层翻卷着。他强忍住泪水，背过身去。
没想到，病床上的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这句“对不起”，让刘洋浑身一颤，26年的如山父爱顿时涌上心头。他心中的父亲，是长满老茧的双手，是扛起全家生计的肩膀，是喜欢讲笑话逗家人开心的笑脸……如今，这一切都被无情地裹在白色的绷带里。
自刘洋记事起，父母就在外打工。后来兄弟俩相继考上大学，父亲更加拼命地打工挣钱。
2006年，刘洋考上大学，父母带着所有积蓄，送他上学。交完学杂费，只剩80多元钱，父亲全部塞到刘洋手里。刘洋怎么也不肯要，推了半天，父亲终于同意留下25元，作为回家的车费。望着父母远去的身影，19岁的刘洋，第一次心酸地哭了好久。
那年暑假，为了凑两个儿子的学费，父亲带着全家去西安工地打小工。下雨了，其他工人休息的时候，父亲还在筛沙。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毕业后，刘培进入一家培训公司，刘洋成为一名火车司机。眼看着全家人的生活渐渐好转，一场残酷的意外，让幸福蒙上浓重的阴影。
两个多月来，兄弟俩埋头向前，不仅接力割皮救父，还卖掉了新房，想尽一切办法筹钱。目前，手术费已经花去近80万元。前路艰难，但父亲的每一点好转，都会为兄弟俩增添一份信心。
“植皮之后，父亲很少发烧，也不怎么说胡话了。”哥哥刘培说。
“爸爸跟我说：‘儿子啊，我疼啊，疼得想跳楼啊……’我听了很心疼。不过他感觉到疼，说明身体机能正在恢复，就怕他不知道疼。”刘洋说，做了植皮手术后，他更体会到父亲的疼痛，“他比我还要疼千百倍。”
现在，兄弟俩挤住在刘洋的单身宿舍里。取皮手术后，猩红色的疤痕几乎布满兄弟俩的整个后背，又痛又痒。他们互相擦背，互相扇扇子，更重要的是，互相打气，商量着如何挺过难关。
两兄弟所做的这一切，父亲完全不知情。探视时，刘洋几次提醒旁人小声，“如果让他晓得我们为他吃苦，他肯定会崩溃的。”
兄弟俩说，眼下，他们没有更多要求，只要爸爸活着，他们就是幸福的，就有坚持的动力。如果耽误了父亲的治疗，他们的心会一辈子不得安宁。
【三】漫漫前路期待生命奇迹
“如果说希望和绝望的比例，我觉得，还是绝望更多一些。”一直很坚强的刘培，在说出这句话时，双眼有些失神。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猝不及防，潮涌而来的关注让他不胜感激，而不可预知的明天让他茫然无措。他只能带着最好的心，去期待奇迹的光芒。
年龄只相差13个月的刘培、刘洋兄弟俩，从小手足情深，共声共气。上学、放学路上，他们的身影总是一路欢跃一路重叠。
兄弟俩参加工作后，聚少离多，现在特别珍惜在一起的时光。父亲出事前，一家四口最后一次聚会，是在武昌一家夜市大排档。父亲喜欢吃虾，兄弟俩点了一大锅油焖大虾，边吃边聊。他们的话题里，当然少不了刚交了首付的那套新房，那是全家人多年打拼攒下的小巢。
现在，为了筹医药费，新房已经易主。而曾经的笑语满屋，仍在梦中回响。
如今，一家人每天只能在医院相聚。无论是手术前短暂的交流，还是短短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兄弟俩都抓紧时间给父亲打气。
8月30日下午探视时，刘洋像哄孩子一样用话筒对父亲说：“我知道你很痛，但是你要坚持啊！有什么感觉都跟护士说，她会跟我们讲的。”而刘培接过话筒时，父亲精力不济，已经不太听得见他说话了，他只得叮嘱护士：“你跟他说，上午他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恢复得很好，要有信心。”
他们既是在给父亲打气，也是在给自己加油。
给这一家人加油的，还有源源不断的爱心。经媒体报道后，兄弟俩的孝心感动大江南北，各界捐款已近百万元。还有人愿意加入他们的孝心接力，为他们的父亲捐献皮肤。
陷入命运低谷的刘氏兄弟，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这些天来，刘培一直睡不好，“这么多人帮我们，我们除了感恩，也有压力。因为我们不知道，父亲的病情会如何发展，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难关要过。我们现在想得最多的，还是怎样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去救父亲，去撑起这个家。”
父亲受难的70多个日日夜夜，兄弟俩已习惯了守候。
他们守候着父亲。每天下午3点到4点的探视时间，医院烧伤科重症监护室的走廊里，会出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们希望尽可能与父亲靠近，紧贴着窗玻璃往里望。
他们也守候着彼此。每次做取皮手术时，哥哥和弟弟轮流站在手术室外并不宽阔的走道上，等候、凝望着对方。这凝望中，有命运的无常，更有生命的坚韧；有生活的砥砺，更有亲情的暖流；有前路未知的茫然，更有期待奇迹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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